张禄庆

      5月13日，李克强总理在动员部署国务院机构职能转变的全国电视电话会上发表了重要讲话，强调要贯彻落实党的十八届二中全会和国务院第一次全体会议精神，处理好政府与市场、政府与社会的关系，把该放的权力放掉，把该管的事切实管好。新政府主政才四个月时间，已经将宣誓动员落实到了具体行动，一批不合时宜的规章制度已被废止，政府的决心和务实精神令人折服。笔者觉得李克强总理的讲话对当下核电发展很有启发。作为一个曾长年从事核电研发管理的科技人员，不揣冒昧就我国核电的简政放权谈点个人想法。

1. 必须坚持正确执行核电项目核准制和核安全监管制度

      与其它可再生能源现有的发电技术相比，核电可以提供长期稳定、清洁高效的电力，有利于调整我国电力产业结构。核电厂运行不排放CO2，也不产生SO2和NOx，有助于减轻温室效应，以及酸雨、烟尘对环境的污染，促进低碳经济发展；我国核电起步虽晚但起点较高，投运核电机组运行业绩良好，从未发生2级以上的核事件，给周围居民与环境造成的额外辐射远小于天然本底。所以我国也和世界许多国家一样，将核电视为提升能源供应总量中非化石能源比例的重要途径之一。国家还按照大型基本建设项目的管理规定，对核电项目实行项目审批制，现改为核准制。

      然而人们不可忽视，核电厂在发电的同时，还伴随产生大量的放射性产物。一旦发生放射性物质失控外泄事故，就可能造成对厂区人员、公众和环境的巨大危害。为了确保公众和社会环境的安全，我国在核电起步阶段就成立了国家核安全局并颁布一系列与国际接轨的法规，尤其是各种许可证制度对核电建设业主、从业单位和个人设置了较高的“门槛”，对核电厂建设重要节点均要获得国家核安全监管机构的认可后方可往前推进等等。实践证明核电项目核准制和核安全监管制是完全必要和行之有效的，应该继续执行。

      去年10月24日国务院常务会议再次讨论并通过了《核电安全规划（2011-2020年）》和《核电中长期发展规划（2011-2020年）》（以下合称《新规划》），对其后一段时期的核电建设做出重大决策和部署，决定稳妥恢复正常建设、合理把握建设节奏、合理提高核电准入门槛、科学布局项目，以稳步有序推进核电健康发展。笔者认为该次会议通过的《新规划》和具体决策在本届政府有关核电主管部门进行简政放权时依然会得到遵循。

2. 进一步提高核安全评审的决策独立性与技术权威性

      国家核安全局从1984年12月成立至今，行政隶属关系几经改变，但对我国核电厂实施核安全监管始终是其核心职能。国家核安全局致力于与国际接轨的我国核安全法规、导则等的建立、修订和升级，并实施有效监管，对我国核电厂的优良运行业绩做出了极其重要也是不可或缺的贡献。

      在国际原子能机构2010年对中国核安全监管体系进行的综合评价中，国际原子能机构充分肯定了中国核安全监管的管理业绩，认为中国核安全监管中的许多做法可作为良好实践向成员国推广。同时建议：及早制定原子能法和核安全法，进一步加强核安全监管机构的独立性和技术监管能力，建立实体化的国家核安全局、赋予足够的灵活度，加强独立核算能力，配备适当的财政资源和人力资源，以适应快速发展的核电形势。这些建议和意见，在10.24会议上通过的国家核电安全规划中大多得到了反映。

      笔者认为，深刻领会李克强总理5.13讲话精神，认真实施《核电安全规划（2011-2020年）》，集中全部精力管好国家授于的核安全评审和监管事宜。例如，在核电项目核准阶段，根据最新颁布的安全法规，从技术上认真评审核电业主提交的初步安全分析报告和初步设计等文件，并及时颁发建造许可证。同时正视核电技术发展对自身评审能力的挑战，加强决策独立性，对那些非技术性的、该国家其他部门管辖甚至该交由市场决定取舍的事宜则坚决放手不管，将会进一步提高国家核安全局的技术权威性。

3. 提供公正和谐的优质公共服务，准确执行核电发展新规划

      本世纪初我国核电转入积极推进阶段。根据中央决策，国家发改委于2007年10月正式颁布了我国第一部核电发展专业性规划，即《核电中长期发展规划（2005-2020）》（以下简称《规划》）。笔者不无遗憾地指出，当年刚成立的国家能源局首任局长，无视《规划》的权威性和严肃性，不认真执行《规划》明确规定的各项目标和部署，随心所欲加快项目核准和建设节奏，大幅度急剧扩张核电设备产能规模，引起业内外许多专家的不满和忧虑。

      去年“10.24”国务院常务会议，在稳妥恢复核电正常建设的同时，强调核电建设要“合理把握建设节奏，稳步有序推进”。，笔者认为这实际上是对这位局长贪功图快做法的批评和纠偏。然而大型设备制造集团被提升的过剩产能，将使其背负沉重的债务，一些高校被忽悠新设核专业的毕业生近两年找不到工作的窘迫，将在这些刚刚走进社会的莘莘学子内心，留下难以抚平的创伤。

      笔者认为，国家能源局通过深刻领会李克强总理的讲话精神，认真贯彻“10.24”国务院常务会议决定，为核电业主创造一视同仁、和谐宽松的市场经济环境，提供优质公共服务。只要申请核准的项目符合新核电规划确定的布局和规模要求，取得国家核安全局的建造许可以及国家其它部门的相关批复，照章办好国家授权的项目核准这件实事，就是对核电企业的最大支持，就是对中国核电发展做出的正贡献。

4. 稳当前、增后劲，促进我国核电技术可持续发展

      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目前国内的核电设计力量已被分割成三家。虽说都是搞核的，中核集团的物质待遇最低，有些人才就被轻而易举地钓走了。尽管条件如此不济，中核集团科技人员继承了老一辈核工业人的优良传统，仍然率先完成了有完全自主知识产权的先进第三代核电机型ACP1000的研发。在集团自筹8亿科研经费的支持下， ACP1000各项研发试验和设计工作正有序顺利开展。其初步安全分析报告已按计划完成并于去年年底通过了集团公司的内部审查。ACP1000的初步设计也在今年4月下旬，顺利通过核能行业协会组织的全国业内专家进行的评审，并得到与会专家的一致好评，已具备今年底开工建设的条件。

      ACP1000技术的优越性主要表现在：

（1）完全满足当今最高安全要求

      中核集团为ACP1000确定的概率安全设计目标比国家核安全局对我国“十二五”期间新建核电机组的最新要求提高了一个数量级：发生堆芯熔毁概率小于10-6/堆年、发生大规模放射性物质释放概率小于10-7 /堆年。而设计计算结果比预定设计目标还要好上接近一个量级，一点不亚于引进的三代机型，完全符合国务院有关新建核电机组满足世界最高安全标准的要求。

（2） 经济竞争力强

      ACP1000充分利用我国已掌握的成熟的核电设备制造技术，使得我国已形成的核电机电设备国产化能力继续发挥作用并得到拓展，设备国产化率可达90%，远远高于引进的三代机组的相应目标。设备国产化显著降低了投资成本，使得ACP1000具有较强的国际核电市场竞争力。

（3） 拥有完全充分的自主知识产权 

      在研发过程中，我们全力关注对外来技术消化吸收后的超越和再创新。我们敢于向最有代表性的堆芯和安全系统设计等核心技术，发起挑战并取得了丰硕成果。据不完全统计， ACP1000研发以来，已申请专利近200项，即将申报的还有100多项。一套完整的国产软件包正成为创新开发的重要支撑。这些都将为ACP1000打入国际核电市场扫除产权障碍。

（4） 促进我国从核电大国向核电强国的转变

      具有以上三大优势的ACP1000机型的开发成功，标志我国已拥有自主的先进三代核电技术。第一份出口两台ACP1000机组的商务合同已经签约。阿根廷核电公司已通过了独立第三方对ACP1000技术进行的资格预审，中核集团对阿今年年底开始的项目投标的准备工作正在积极推进，志在必得。苏丹、约旦等国均对我们的ACP技术表现浓厚兴趣。一个核电项目就能拉动上百亿机电产品出口，将对带动国内实体经济生产、调整出口产品结构增加许多正能量。显然今年年底将福清5、6号机组作为ACP1000首台示范工程开工建设，是我们兑现承诺的步骤，也是将ACP1000技术逐步提升到商业化成熟、进一步拓展国际核电市场实现核电强国梦的重要前提。

      对于政府有关部门期望通过自主化三代核电机型的联合研发推动国内核电设计力量部分整合的做法，笔者原则上赞同这个战略目标，而且十分惋惜地设想，如果当初不人为拆分核电设计力量，或者在自主化三代核电技术研发之初就酝酿联合设计，事情可能要好办一些。根据笔者在职期间多年来协调这类联合研发的亲身经历，以及当前国内的实际情况，笔者斗胆预测，这种设想的实现可能性甚小。这个估计基于以下考量：相关集团的战略定位、战略目标，以及自主开发三代机型的方案及其实现途径均有很大差异，并且均已为此投入了大量资源，也取得了进展各异的阶段成果。在没有实践检验的情况下，很难对某些因人而异的设计给出令人信服的优劣或成败的评价结论，反而会引发几无休止的争论，甚至伤了技术人员之间的和气。多数情况造成从论证出一个双方均能接受的技术方案开始，直至开发出一个集众家之长的更先进三代机型，绝不是三年两载能奏效的易事。这将使难得的机遇稍纵即逝、时不再来。那时再上下左右相互埋怨，悔之晚矣。
笔者从李总理“把稳当前和增后劲结合起来，使企业和产业在公平的市场竞争中优化升级。”的讲话中获得启示并提出如下建议供参考：

      首先“稳当前”；放手让两个集团继续按自己的方案完成设计，并尽快予以工程运用。这将大大激励双方的积极性，实现公平的市场竞争。包括引进的三代机组在内的许多核电项目建设过程证明，再精美的设计也需要建设实践的检验来加以完善。 三年前笔者就曾著文预测，国内将会出现三种引进的和三种自己开发的三代核电机型，经实践后由市场根据各自的安全性和经济性决定取舍。这段时间大约要到2020年前才会有较为趋同的结论。

      然后“增后劲”；集众家之长，汇聚成一两个更先进、经济的设计目标，做到在设计上消除大量放射性物质失控排放，完成自主化三代核电机型的优化升级版，甚至实现和产业的重新整合。这正好能赶上2020年后的核电新发展期。

      企业作为市场主体，是社会财富的创造者、经济发展内生动力的源泉。我们衷心期望，政府部门能按照李克强总理在讲话中要求的那样，把政府工作重点转到创造良好发展环境、提供优质公共服务、维护社会公平正义上来，激发市场主体发展活力和创造力。把稳当前和增后劲结合起来，加快体制机制创新，使企业和产业在公平的市场竞争中优化升级，为我国自主商用化三代核电产品走出国门扶一把、送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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