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核工业曾经与中国航天并驾齐驱，但进入核电时代就不行了。中国航天人靠自己的智慧和力量，已经三次进入了太空，实现了舱外行走，现在正满怀信心地走向更宏伟的目标，自主之路越走越宽。与此相反，经历过近30年风风雨雨的中国核电，却还得闯过引进消化吸收再创新的关口。

      但是，在中国搞核电还是赚钱的。中国的核电站，建造模式庞杂、花样繁多，运行管理也未见先进，但都赚得钵满盆满。例如中广核集团在1994年上半年有大亚湾的两台机组投入运行；2003年岭澳核电站又有两台机组先后投入运行。截至2007年8月，中广核集团拥有净资产约279.4亿元人民币，与成立时的净资产32.4亿元人民币相比增长了近8倍。

      核电如此赚钱，难怪从沿海到内地都要搞核电，大有全民办核电之势。

      核电潜规则

      长期以来，令我困惑不解的是，不管是整机买进，还是只买设备；不管按时完成了建造，还是延展了工期，每座核电站都赚钱，没有听说哪座电站是赔钱的。奥秘究竟在哪里？我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一件事，才终于明白了这里面的奥秘。

      那是我在一座建造中的核电站工作的时候，财务处让我审阅他们的一项工作。看完了他们写的东西，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国家收购核电没有统一的价格，是根据每座电站的发电成本来定的。如果你的发电成本越高，国家购买你的电的价格也越高，这一政策保证了搞核电只赚不赔。

      核电成本计算是一门复杂的学问，包括建造成本和运行成本。其中，建造成本包括电站设计、设备采购、场地准备、土建工程、设备安装调试等；运行成本则包括机组运行、燃料采购运输、堆芯燃料管理、电力传输、乏燃料和核废物运输处理和贮存等。另外，核电建设还涉及借贷还贷、支付利息等，总之是一项很复杂的工作。

      在该核电站，发电成本计算是由财务部门人员担任的。他们都是搞财会的，尽管工作勤恳认真，但在发电成本计算方面，就很受专业知识的限制。

      让我看的是堆芯燃料管理部分，是用一个简单的公式做计算。因为电价取决于发电成本，公司和财务部门的领导要求尽可能算高发电成本，从而得到一个较高的电价。为此，财务人员提出了"弃料理论"，希望在裂变材料还没有烧尽的时候就把它从反应堆中卸出来。我看了这种"理论"，真是哭笑不得，显然这种核算方式的出发点就错了。

      我在给他们的回复中，向他们阐明，建核电站追求的目标是在确保安全的条件下的经济性，就是尽可能降低、而不是提高发电成本。堆芯燃料管理的目的，就是使燃料中含有的能量尽可能多地发出来，而不是没有烧完就卸掉。那些同事表示接受我的意见，要好好学习有关知识。但是，我的回复后来再无人问津，再后来我离开了电站，成本核算的事情我就更不得而知了。

      这家核电站的领导曾经要求工作人员向秦山Ⅲ学习。据说，秦山Ⅲ的发电成本"算得好"，算得高。看来，把发电成本尽量算高的作法，不是一家核电站的独门绝技，是我国核电界的一种潜规则。

      这个潜规则固然能鼓励人们搞核电的积极性，但也有三个根本性的弊端：一是可以放开手脚挥霍金钱，买核电站、买设备，大事小情的庆祝，宴会烟火，请客送礼，无限制的出国机会等；二是国家承担了高发电成本，搞核电的人失去了改进工作、降低成本的积极性，同时也失去了搞自主研发的积极性；三是给那些贪心的人虚报成本骗得国家高收购电价的机会。

      降低成本才有出路

      现在，世界上的核电大国（美国除外）都在努力降低发电成本，使它能与化石燃料发电成本相当甚至更低。要做到这一点，大幅度扩大机组容量是最有效的方法。目前世界上各核电大国下一步要建设的核电站都是采用大功率的机组，欧洲的EPR机组容量为170万千瓦，日本NP-21为170万千瓦，俄罗斯的WWER为150万千瓦。

      核电建设追求的目标是安全性和经济性。欧洲、日本、俄罗斯等都在扩大核电机组容量，同时在严重事故预防、缓解措施方面也已经有了可以接受的解决办法，核电站的安全是有保证的。

      美国自1979年三哩岛事故以来，足足有30年未建一台机组。他们除了对现存核电站的安全措施做些补救外，并未做重大改进。在未来核电站建设中，放弃某些旧有技术并不可惜，正因为这样美国才有了采用"非能动"安全系统的空间。但是，这一做法使得机组容量达不到120万千瓦以上，阻碍了发电成本的降低，当然违反了核电发展的方向。

      其他核电大国是绝不会放弃自己原有的安全系统去搞"非能动系统"的。中国的核电一直走的是与多数核电大国相同的路线，没有放弃已经掌握的技术去搞"非能动系统"。在建设当前核电站的同时，应着手开展扩大机组容量到150～170万千瓦的研发工作。我们在引进消化吸收方面，已经取得了很大的成绩，不足是在设备制造上。

      目前，中国与多数核电大国相比，安全措施接近同一水平，在严重事故预防和缓解方面，一直努力保持同步，在核电站设计上也没有什么问题。虽然自主化的确还不尽人意，特别是设备制造自主化还没有跟上来，但要就此放弃，把已掌握的东西抛掉从头再来，损失就太惨重了。不管前面有多少艰难险阻，自主化的道路必须走下去，这是影响今后几代人的大事。

      中国核电看上去像市场经济，其实不是。有人指责中核集团垄断得太多，说它还掌握着核燃料组件的生产；有人抱怨"自主研发害死了中核总"，那是指它被自主化的主张捆住了手脚，经济效益增长太慢。然而，中核占有传统优势和技术实力，国核技占据行政资源，中广核依靠引进扩大占有份额和经济实力。它们之间有竞争，但谁都不会失败，原因就在于国家收购核电政策。这项政策不改变，中国核电的价格就不可能降低。

      大量国家的钱，也就是纳税人的钱，一部分变成了核电经营者的钱，一部分流入外国人的腰包，自主化、国产化永远也实现不了，而民众并不能从核电的发展中得到多少好处。中国核电的这种令人无奈的局面也就必然要继续下去，这是核电决策层应该深思的。（文/ 李尔康）